“博士生真是一个非常极品的群体。”我踩着小高跟穿着小皮裙举着红酒杯,站在酒香飘溢、光影交错的酒会里,脑子里噌的冒出这么一句感叹。
可不是吗。我眼前这一双清华、北大本科毕业的一男一女,可都是圣贤书读到出神入化的博士高材生,可这会大家正严肃认真的一边喝葡萄酒一遍讨论着女博士到底应该是在读博期间生小孩,还是等毕业之后工作了再生。由这个话题展开,自然是要牵扯到异国时差恋、拿绿卡入籍等身份问题、还有自己家里老板的性格特点和做事风格、美国这边学生医疗保险种种细节……
是否非常暴跌眼镜?没想到博士们这么接地气、这么不符合传统的学霸印象?由于不知道,众人常常对博士生产生一种扑朔迷离的神秘印象。感觉他们神秘,一方面是真搞不懂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其次是搞不懂如何就有这么一种人可以把学习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情当做事业来做。
其实这两点质疑都是很适当的。对于第一点,就拿大家政治系来讲,大伙都是一个系的博士,但这一个系里有四个分支,每一个分支里的人对于其他分支的人都有点隔行如隔山的意思。而即使是在同一分支内部,不同老板带的学生做的课题也相距甚远。譬如同样是研究美国政治,研究“国会”的人就和研究“选举”的人有“交流障碍”。大伙聚一块开组会的时候可能能了解他们做的课题是个的意思是,但一到具体内容,譬如涉及的理论、数据剖析的结果等等,那就只能傻傻听着干点头了。
至于第二点,每一个博士都会反复问自己:如何就想起来读博了?当初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神经紧急抽搐了做出这么个决定?这会是想要的数据没、想要的结果没、存款没、老婆没、毕业后连个看上眼的工作也没。想着想着,可能就要散步到湖边45度仰头嚎啕大哭了。这种郁闷和压抑,从小学一年级刚基础知识的准博士到答辩完成的博士都有。
然而,据我这么几年跟一群又一群的博士接触相处的经验来看,博士生还有另外一个鲜明特点不为众人所知:八卦。八卦的范围主要围绕这么几类话题:1、奖学金,也就是每一个月系里给的生活费:你们系给多少?扣多少的税?租完房屋还能剩多少?2、不收费的吃的:今个哪儿搞活动有不收费的吃的呀?大伙一块走起呀。是三明治还是热的菜呀?3、异国异地恋:那哪个跟那哪个异国多长时间了?哪个哪个求婚了?那个蒂凡尼的戒指是否免完税能少将近一万块?4、娱乐活动:周末组个局打个牌?三国杀?5、发文章,发文章,还是发文章。。。
这一撮博士凑在一块永远有能聊的话题。我参加过的局里,有一群博士8小时内转移了四个地址不间断在玩“哪个是卧底”的;有十几瓶红的蓝的白的黄的酒灌下去后,博士们有些开始做俯卧撑、有些比尼采还慷慨激昂的感慨生活哲学的、有些完成了小喷泉式的呕吐后开始大哭的,有些一脸死灰回忆着那段痛彻心扉的校园恋爱的;还有大伙伙正聚在一块吃着午饭,忽然就开始哭起来的女博士。
在我还没成为博士群体中的一员、还只不过跟着他们一块玩耍的小朋友时,我常常对他们的苦闷、自嘲感到不解、甚至是些许愤怒。在那时的我看来,可以研读博士学位是一种荣耀甚至是一种特权。博士们被豁免在最好看的好的二十多岁去职场拼杀、被迫掌握一身烟酒气铜臭味,而是在环境单纯的学校里安静的研究自己多少还算有兴趣有热情的课题、继续我们的梦想。
然而,当我也终于成为浩浩荡荡的博士群体中的一员,当迎新第一天第一场讲话,各种教授、教职工都在给大家讲无论如何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花了近一个小时告诉大家要怎么样去做情绪的主人、用爱和周围的人相处、不高兴就来找学校心理大夫时,我就嗅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如何说的仿佛博士们不是身体生病就是心里想不开似的?事实上,在我以一个政治系博士的身份知道了这个范围的学术研究方法和就业前景、真的进入了一个博士的生活状况之后,我就慢慢的愈加知道了我的博士朋友们,我的立场就变得愈加复杂起来。
其实能来名校读博士的,大多都有一段无比光辉的本科或硕士生涯。来自内地的博士又大多是出身名门,不是清华就是北大之类。刚开始的刚开始,都是怀揣着对这片资本主义发达社会土地的憧憬,坐了十几、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舍弃了海关入境关口玻璃那边的父母、男女朋友、朋友、熟知的圈子来的。不说功成名就,也总归是期望可以给自己谋划出一个阳光的将来。然而,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整日在实验室里对着小镜片一看就是一天。语言、生活、学术,很多方面都是重压。日复1日的机械生活磨平了太多人的梦想,而博士毕业后惨淡的就业前景天天都在打击这群学校里最认真念书、最听话的孩子们。在这种以失落、重压、单调为主基调的博士生活里,大伙伙除去凑在一块聊点八卦、互相吐槽,还有哪些慰藉呢?